第90章 错来人间

        “喂?嘉林。”他清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,顺着电流,带些着急的情绪,直击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段嘉林木然坐在书房的椅子上,轻了轻嗓子,另一只手抹掉眼眶中溢出来的泪,仿若无事一样问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陶老师,你会骗我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电话那头,顿了几秒,才又说:“别多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好照顾自己,我很快回来。”他手上拿着电话,绕到一边。

        段嘉林觉得冷,彻头彻尾的冰冷,幽暗的房子里,全是往昔的点点滴滴,也是他精心掩盖的谎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陶老师,你骗过我吗?”段嘉林声音清冷,坚持问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清楚的听见对方凝住呼吸,良久才答:“有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这简单两个字,让她如鲠在喉,如芒在背,两滴滚烫的泪,顺着脸颊滑下,原来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好吗?”陶占秋已经听出电话对方的异样,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陶老师……”她声音忽然哽咽住,顿了顿才说:“谢谢你,让我爱过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分隔两地,两心相异,才是一段感情里最致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,或真心,或假意,或者从来没爱过,此刻起,都长成她心坎上的疤,她爱的人啊,骗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嘉林?嘉林……”他有些急,在电话那头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陶占秋。”段嘉林直呼其名,右手握着从他书房里找见的一张照片。

        照片在他常看的那本书里,不难找,几乎在所有事情浮出水面后,往昔的种种巧合的重叠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和陶占秋从来没有缘分这一说,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宿命,报应在她身上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昨天做了个梦,梦到你骗了我,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,就连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,我一觉醒来,当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忽然轻笑起来,仿佛说了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冗长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 陶占秋沉默,继续听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天,周老师在走廊问我,真的了解你吗,我特自信,因为我觉得啊,你不会对我有所隐瞒,可昨天那个梦,我是真怕了,我怕你哪天,不打招呼就走了,我怕你笑我傻,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一边故作轻松的说,眼眶里的泪盛不住,前仆后继地往外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嘉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声音如同远古的魔咒,就这样轻轻一声,她轻而易举的被安抚几分:“我待在美国会想,你今天认真吃饭了吗?还会想吐吗?我以为我可以控制对你的思念,是我高估自己了,别担心,我很快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再见吧。”她微笑,眼眶红肿湿润,要告别,总是要痛。

        以前,段嘉林觉得不吉利,电话里从来不会跟他讲再见两个字,仿佛临别箴言,说完了,也就要天各一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,真相早就摆在她眼前,只是她从来没有怀疑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书房里的老照片上,分明是陈嫚女士年轻时优雅明亮的一张脸,锁在抽屉里他母亲的日记本。

        陶占秋听到电话挂断的忙音,心里少有的一阵慌乱,仿佛有什么正从他身体里剥离,一片一片,慢慢脱落,他握紧手里的手机,几乎是半夜的不安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一亮,陶可双见他浓重的黑眼圈,问道:“怎么了?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睡不着。”他揉了揉眉头,蹙眉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陶可双早就看出端倪,现在是几天不见,他就心神不宁,恋爱让他早就丢失了自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爷爷已经做完手术了,实在不放心,先回国看看。”陶可双不知道生性冷漠一人,怎么就突然变成痴情种了,实在是难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点点头,定了最早一班的机票。

        段嘉林临走前将钥匙放在餐桌上,所有的一切归位原位,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,从前的种种也只是梦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正的告别都是无声的,一声不响的走,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。

        妈妈的话一直盘旋在她耳边,挥之不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的父亲,也是他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段嘉林愕然,多可笑,多讽刺,她无数次想要知道父亲是谁,却在这样的场面下得知真相,兄妹?师生?也不过是苦了她肚子里新新的生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,他是我没有料想的意外。”陈嫚接她回来,路上如是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件事情,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,那时候你已经陷进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段嘉林,话我想一次性说完,想必你自己已经知道一些真相了,也不用我赘述,那我也没必要隐瞒,这次学校的视频,是我找人上传的,他也有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也有份,比其他话有分量太多,她眸光微动,苦笑:“恭喜你们,得偿所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对你,只有恨,不该有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安云平淡的一句,瓦碎往昔,瓦碎所有付出的真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段嘉林没说话,唇角只是不经意的一丝冷笑,她早该知道才对,她之于他,应该是深仇大恨才对,她的母亲破坏了他的家庭,他处心积虑打碎她的一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外人看来,不过是一场公平的拉锯,两败俱伤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安云打来电话,是陈嫚接的,她只讲了两句,就将电话递给段嘉林,眼神望向窗外,她没预想过,段嘉林在这场感情里已经预支了太多的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妈,你现在还爱他吗?”段嘉林红着鼻头,忽然问自己母亲,一个某种程度上并不光彩的女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有时候要费很长时间才能想起他的模样,可是那些事又像是刻在脑子里,桩桩件件,抹都抹不掉,只恨我自己,当年年轻鲁莽,耽误一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肚子里的小家伙……”陈嫚瞥向她尚未隆起的腹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错来人间一场,没有缘分,我用余生来赎。”